和云锦书成婚后的第三年。

他变了。

一向冷漠的他，会笑了。

却是对另一个女人笑的。

不止如此，他与这个女人，早就有一个孩子了。

我平静的接受了一切，因为为了救他，我也快死了。

人之将死，什么都不重要了。

......

城内的医馆中，传出我剧烈的咳嗽声。

我立马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。

一阵腥甜过后，洁白的帕子被染上了殷红的血迹。

对此我并没有感到惊慌。

馆中的大夫为我诊脉，还时不时地用余光偷偷瞟向我。

直到他看到了我手帕上的血迹，面色凝重。

我毫不在意地拭去嘴角的血：「大夫，我还能活多久？」

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，若有所思道：「若是夫人体内的毒素可以控制的话，大概......还有一年的时间。」

我点了点头，正要起身离开时，大夫却叫住了我。

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，现在的身体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。

等我走出医馆的时候，太阳已经落山了。

却仍有一丝余光落在我那毫无血气的脸上。

我提着药回到了将军府时，伺候我的丫鬟提着裙摆朝我跑来：「夫人，您可算回来了......」

「怎么了？」

我顺手将手中的药递给了樱儿。

樱儿看着我憔悴的脸，有些为难地说道：「是将军命人回来通知说今晚有事，就不陪夫人您用晚膳了。」

「哦！」我淡淡地应了一声。

面色平静，但是我的内心却如同掉入了冰窖。

我已经记不清，这是云锦书第几个夜晚不回来陪我吃饭了。

对于他的冷漠，我也早就习惯了。

我与云锦书成婚已有三年了。

但是云锦书不知道的是我喜欢他已经有五年了。

我虽然是相府的庶女，但是因为我娘不受宠，所以我从小就被送到了乡下。

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群人，说是我爹派他们来接我和我娘回相府去过好日子的。

不过不巧的是我们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山匪。

就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，云锦书出现了，他身穿一袭盔甲，手持一柄长枪。

从劫匪手里救下我。

从那之后一眼万年。

我爱云锦书胜过他爱我。

不对，他并不爱我。

我知道他爱的是我姐姐苏清，可是我只能当做不知情。

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苏清早就许配给了宣平侯。

如果当年云锦书的脸上并没有那块丑陋的疤痕，我想现在与他琴瑟和鸣的大概就是苏清吧。

云锦书虽然是个少年将军，但是久经沙场的他脸上却有一条可怖的疤痕。

或许是因为容貌的自卑，所以他白天并不怎么喜欢出门，也不爱笑。

可是哪怕他心如冰山，我对他的爱从未变过。

白天下过雨，地上还有些泥泞。

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，我胃里翻江倒海的，实在没有心思吃饭。

「夫人，不吃饭您喝点汤吧。」樱儿看着我面黄肌瘦的脸，心疼地从桌上舀了一碗鸡汤给我。

我接过她手中的碗，喝了一勺，但是这股气味实在是太腥了，我直接呕吐了出来。

樱儿见状立马想去请大夫，却被我拦了下来。

我强撑着身子，说自己没事，让樱儿将桌上的饭菜都撤走了。

我走到窗前看着屋外的星空一闪一闪的：「樱儿，你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吗？」

樱儿停下手中的动作，认真的思考了一会之后才说道：「会不会变成星星奴婢不知道，但是人么总是要落叶归根的，死了就了无牵挂了，只是苦了活着的人。」

「活着的人怎么会苦呢？」

「要受尽相思之苦与离别之苦，活着的人又怎么会不痛苦呢。」

我要是死了，云锦书真的会替我难过吗？




大夫告诫过在一年之内千万不能受风寒，不然他的伤又会发作的。

半年前云锦书被人用担架抬回了将军府，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。

大夫告诉我，他的气息薄弱，让我赶紧准备后事。

我看着脸色煞白的云锦书，想起自己曾经在乡下的时候看到过一本医书。

医书上的一个法子能让人起死回身。

不过要用自己的血养蛊，让蛊虫进入体内吸血，然后再用药草将它引出来，练成丹药给将死之人吃下。

他就不会死了。

只不过这样一来，用身体养蛊的人就会死。

因为蛊虫会在体内留下毒素。

无药可医。

云锦书在吃下蛊丹之后，不仅身体恢复了健康，就连他脸上的伤也好了。

一张俊美的脸，让无数的官家千金对我恨的牙痒痒。

「夫人，您去哪？」

我拿起伞不顾樱儿的阻拦便跑了出去。

就在我快要追上云锦书的时候，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
云锦书似乎有些紧张地走到女子的身旁，握住她的胳膊。

距离有些远，我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。

只是后来我看到云锦书的眉心舒展了开来。

接着我就看到他对女子笑了一下。

那是我在他身上从未看到过的表情。

他竟然也会笑。

女子和他并肩走着，我没有上前打扰他们。

而是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，他们也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我。

直到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宅院中。

突然一个拿着冰糖葫芦的小女孩从宅院里跑了出来。

小女孩的身后跟着一个老管家。

只见小女孩一把就扑到了女子的怀里。

「爹、娘，你们可算回来了。」小女孩软绵绵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，是那样的香甜。

云锦书宠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。

这一幕刺痛了我的眼睛。

原来云锦书一直都不愿意接受我，是因为他在府外早就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了吗？

那个女孩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。

又是一阵惊雷，伴随着惊雷落下的是雨水。

手里的伞从我手中滑落在地。

我看到那位女子将手抚在云锦书的手上，然后说道：「锦书，下雨了，我们先回去吧......」

云锦书应了一声，抱起小女孩就要走进宅院。

「你怎么在那边淋雨啊？你没有家吗？」

突然小女孩指着我喊了一声。

云锦书顺着小女孩的手看到了我。

云锦书与我四目相对。

他有些心慌，嘴巴开口动了动，但是始终没有出声。

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解释。

「阿妧，你怎么来了？」

女子拿过老管家手中的伞朝我奔来。

我这才看清女子的脸，这分明就是我的姐姐苏清啊。

可是她不是死在了前往边疆的路上吗？

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？

我明白了，是云锦书救了她，就如同当年他从劫匪手上救下我一样。

不过不同的是，他愿意冒着欺君之罪把苏清带回京城。

我没有闹。

只是往后退了几步。

然后又是距离的咳嗽声。

然后转身消失在了他们面前。




云锦书没有追上来，或许是他是被苏清拦住了，或许是他知道我无处可去，最后只能乖乖的回将军府。

事实证明我真的无处可去。

我娘本是苏清母亲身边的一个奴婢。

不过是因为我爹一次醉酒宠幸了我娘。

就那一次我娘便怀上了我，但是因为身份卑微，大夫人气愤，我爹又不喜欢我娘。

大夫人就把我娘赶去了乡下。

这一呆就是十六年。

后来才将我们母女接回。

那时候的苏清早就和宣平侯定了亲。

我之所以会嫁给云锦书，是我求来的。

后来宣平侯倒了台，我的丈夫却升了官。

大夫人知道我在将军府并不得宠，但是我的生活过的却比她女儿好。

越想越气愤地她只能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娘身上。

我本想接我娘回将军府，却被她拒绝了。

不久之后，她就去了城外的尼姑庵里，出家为尼。

在大雨滂沱的夜晚，我没有回家，反而浑身湿漉漉的来到了城外的庵堂里。

我娘在见到我的那一刻，手上的佛珠掉落在地。

眼里有些心疼，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她抿着唇给我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，为我擦拭去头上的雨水。

晚上我像个孩子般躺在她的怀里。

我娘还像小时候那般哄我睡觉。

「阿妧，云将军对你好吗？」

看吧，连我娘都看得出来云锦书不爱我，也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女婿。

只肯喊他一声云将军。

我默不作声。

我娘抚摸着我憔悴的脸，突然抽噎了起来：「阿妧，对不起，都是娘不好......」

我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：「这不是娘的错，反倒是女儿不好，让您担心了。」

「娘，您爱过爹吗？」

我娘沉默了。

过了很久她才说出一句：「没什么爱不爱的，娘的人生从来不由自己选择。但是阿妧你不一样，你还年轻，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。」

娘，我没有时间了。

但我还是点了点头。

我睡不着，满脑子都是苏清和云锦书在一起生活的样子。

不知道等我坟头草长到多高的时候，云锦书会娶苏清。

可是云锦书，你究竟是怎样爱着苏清呢？

有我这么爱你爱他吗？

第二天我回到了将军府。

樱儿告诉我云锦书一夜未睡。

我推开门的时候云锦书坐在那边，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了。

一夜未睡，云锦书的眼中还出现了红色的血丝。

云锦书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我提着裙摆从他面前经过，云锦书突然伸手拉住了我。

他说：「阿妧，我和清儿没什么的，只是之前外出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。我看她可怜，顺手救了她。」

我抖了抖手，抽离了他的手掌。

我突然对他笑了一下：「我知道。」

你能骗我，可是云锦书你能骗得了自己的心么？

晚上我背对着云锦书而睡。

为了不影响到云锦书睡觉，我只能强忍着咳嗽，但是卡在喉咙里的血却是止不住的往外喷涌出来。

我拿帕子去擦，可是很快帕子就被我的血染红了。

云锦书突然从我背后抱住了我，将我紧紧拥入怀中。

「阿妧，你太瘦了，明天让樱儿做些你爱吃的给你补补身子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昨天的事......那个小女孩是我和清儿捡的，看她无父无母的实在是可怜，清儿心善所有收了她做女儿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你不生气吧？」

我是生气的，但我没有力气和他生气。

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
「将军？」

「嗯？你叫我什么？」

我想了想，还是叫了他的名字：「锦书，你会娶苏清吗？」

云锦书愣了一下：「别瞎想，睡吧。」

云锦书轻轻地在我额头落下一吻，这是他除了醉酒那次碰过我之外，第一次主动亲我。

所以他还是会娶她的是吧？




我秉退了下人，自己搬了条椅子坐在了院中的桃花树下。

明明是盛夏的季节，可是我的身体却如同冰霜般寒冷。

樱儿将披风盖在我身上之后就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我。

桃花树上的花瓣随风落在，落在我的肩头与头发上。

我伸出手去接，花瓣却从我的指尖细缝中穿过落在了地上，就如同我想要抓住云锦书的心，却怎么都抓不住。

乏了，渐渐地我在满是花香的院子里睡着了。

也不知道睡了多久，我觉得脖子有些麻了，便动了一下，身上的披风掉落在地。

樱儿见状，立马想伸手去捡。

去被一双突如其来的大手给抢了先。

樱儿抬头一看：「将军？」

云锦书朝樱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：「嘘，别吵醒夫人。」

云锦书伸手想将我抱回房里的时候，我醒了。

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眸子，我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

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？」

「刚刚。」

我随着云锦书进了房，刚想为他宽衣，他却下意识的躲开了我。

或许云锦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，又说了一句：「我自己来吧。」

脱了衣服之后，我和他双双躺在床上。

当我翻过身想要看一下他的侧颜时，云锦书也立马翻了个身，让自己背对着我。

我们虽然做了三年的夫妻，但是云锦书却从来没有碰过我。

直到两个月前，云锦书喝醉了。

突然闯入我的房中，和我一番云雨。

因为我爱他，所以并没有反抗。

事后，我伸手摸着他高高的鼻梁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。

我以为他终于肯接受我了，可是云锦书突然拉住我的手喊道：「清儿。」

我的心一颤，脸上的笑容不见了，立马将手从云锦书的手里抽了出来。

云锦书突然惊醒了过来。

他看着一丝不挂的自己，扶额有些懊恼。

云锦书起身穿好衣服后想要夺门而出。

就在脚要跨出门槛的时候，云锦书突然停下了脚步，他说：「你放心，我会......对你负责的。」

只是负责吗？

至于他为什么会把自己灌的烂醉，大概是因为苏清的丈夫宣平侯因为犯了贪污罪被皇上定罪，发配到了边疆。

一起去的还有我的姐姐苏清。

听说她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，死在了去往边疆的路上。

大概是因为苏清的死，云锦书难受，所以喝了酒。

我与苏清又有些相似，所以云锦书才会误将我认成苏清。

那晚之后，我就和云锦书成了真正的夫妻。

或许他内心对我有愧疚，又或许他觉得应该放下了对苏清的感情。

渐渐地他对我变得不一样了。

有时他上朝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回来一些花。

有时也会送我发簪。

我想在他心里也曾经想过和我好好生活下去的吧。

但是就在不久前，云锦书突然变了。

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他。

也变得不爱回家了，我连想见他一面都难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云锦书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急着出门。

外面一声惊雷。

似乎是又要下雨了。

我有些担心，因为云锦书半年前受了重伤，身体还没有痊愈。